豪赌,如果现在趁人之危,明天,一觉醒来,他们的关系是前进还是倒退,他会赌输还是赌赢? 不知道。 眸底的挣扎只是显露的冰山一角,他忽然听到怀里的人哼了声,半推半就的姿态,很像在撒娇,粘连的尾音反复挑逗他压抑已久的、野性的神经,无法想象,程铄哭起来会有多好听,于是悬住理智的那根弦断了—— 不忍了,去他妈的。 蓝玫瑰本就是独属于他的,任他采撷,早晚的事。 他不是大闲人,耐着性子,陪程铄玩了将近两个月纯情游戏,也该索取对等的报酬。 陆淮骞用指腹拨开蓝玫瑰的花瓣,抹过花蕊,勉强抽出一丝半缕的理智,用来判别掌中之物,是羞于见人还是厌恶排斥。 当他发现,玫瑰的利刺没有对着自己,而是尽数收敛之时。 他彻底地得寸进尺。 早就想这么做了,他近乎疯狂地想。 他虚伪、庸俗、离经叛道、利己主义,主动勾引比自己小八岁的人,他道德感缺失,不过没关系,程铄会包容他的。 他也从来不理解,有人在面对喜欢的人时,甘愿放手,久居幕后,他只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他想要的,包括身和心,不分先后。 就像现在。 绝对的掌控、占有。 醉生梦死。 意识浮浮沉沉,在深海里,在泯灭的边缘。 许久。 耳边忽然响起程铄的低声呢喃,“不……” 落在陆淮骞的耳畔,他只当这是一种调情的手段,作为养料,滋长他的征服欲,他愈演愈烈。 “不,不要……”程铄嗓音颤抖地重复。 那一瞬间,陆淮骞觉得自己也挺疯的,对方抗拒,他竟然会觉得兴奋。 所以他没有理会,而是变本加厉。 然而在下一刻,他被程铄一把推开。 对方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抗,陆淮骞的动作猝然停滞,抬眸看向程铄的眼底——原本流转的情欲,被浓烈的恐惧所取代,他惊骇于程铄浑身上下写满了戒备与排斥。 陆淮骞霎时从忘我中抽离出来,沸腾的血液慢慢地冷却,冷成万年不化的寒冰,他已经想不起来,程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抵触的,他没有留意,是因为他刚刚那个动作,还是,更久之前? 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,他只觉喉咙涩得厉害,沉默良久,才哑声说:“程铄,我——” “你不要过来!” 程铄惊恐的声音不似作假,他仓皇地爬坐起来,后背紧紧抵上床头,退无可退的境地,防御的姿态给足。 陆淮骞第一次觉得不知所措,茫然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,张了张唇,屡次欲言又止,最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,“……好,我不过来。” 程铄双手抱膝,他的整个身体,仿佛沉溺在巨大的恐惧之中,还在细微地颤抖,声音也是,“你放过我好不好?求你了,你放过我好不好?” 陆淮骞瞳孔微缩,勉强翕动唇瓣,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。 他认定的人,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,将近三十年的行为准则无法改变,或许他可以假意应承,但他不想欺骗程铄。 于是陆淮骞选择沉默,沉默地将双手收拢成拳攥紧,手背上青筋直跳。 一时半刻的沉默,却让程铄变得有些崩溃,“为什么,你明明有程宇了,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?” 不对。 他们的对话里不应该牵扯到程宇。 程宇是程铄的生父,何茵的信里有提到过。 陆淮骞猛然反应过来,程铄不是在和他说话。 和第一次喝完失恋酒情况很像,程铄醉倒后,又被雷声吵醒,整个人处于惊恐的状态中,程铄在透过他看别人。 现在,他们好像又进行了一次跨时空的对话,但是这一次,他被错认成了程铄记忆里的谁? 陆淮骞蹙了蹙眉。 他低声问道:“我是谁?” 程铄盯着他看。 陆淮骞又说:“我不记得我是谁了,你还记得我是谁吗?” 程铄静默片刻,忽而讥讽地笑了,他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对面的人,声音是颤抖的,又发着狠,“你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,你是永远见不得光的男小三,你是喜欢对小孩下手的老变态,我祝你早日染病,生不如死!” 陆淮骞陡然顿住。 他还记得何茵的信里有说,程宇把小三带回家,被何茵捉奸在床,从那以后,何茵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。 可他犯了一个错,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小三是女性,其实他错的离谱,何茵的信里,从来没有提到过小三的性别。 许多被忽略的细节在此刻得以串联,一个可怕的猜想浮出水面。 陆淮骞曾经以为,是酒吧老板的身份,让他的语言、他的行为,天生被削弱了可信任性,所以程铄才对他过于防备,似乎从最开始,他就被程铄预设成了坏人,这种认知是顽固的、偏执的,几乎很难被撼动。 但是现在出现了另一种可能,程宇出轨的小三,那时,也是三十左右的年纪。 那一刹那,陆淮骞想给程铄一个拥抱,想说什么都过去了,却在身形微动的转瞬,看到程铄瑟缩了一下的身体。 他有些无措地,长叹一口气,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冲动,反而往后挪了挪身体,温声说道:“你认错人了,我不是他,我是陆淮骞。” 程铄怔了怔,仰头看了他一眼,又低下脑袋,头埋在两膝之间。 “老城区有个莫兰酒吧,我是酒吧的陆老板,你刚刚还在骂我是大骗子、老狐狸,想起来了吗?” “我把胡萝卜雕成玫瑰花,给牛肉面摆盘还被你嘲笑过,我有一辆紫灰色渐变的小轿车,你说我张扬得不顾他人死活,想起来了吗?” “你给我送过向日葵花束,送过蓝色袖扣,我请你喝过两杯鸡尾酒,一杯酒先苦后甜,另一杯酒度数很高,但是很漂亮,像是深海里的水母,想起来了吗?” 他看到程铄紧绷的肢体似乎松懈下来。 陆淮骞不再言语,只是默契地,陪着程铄沉默。 他静静地坐着,与程铄相隔很远的距离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可能久过沧海变成桑田。 熟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。 轻微的、细若游丝的。 “……我想起来了。”程铄将头低到不能再低。 “我刚刚,”一时哑然,漫长的停顿后,他勉强牵动声带,声音喑哑,尽显疲惫,“我刚刚好像……有点不清醒,我说的所有话,你别往心里去,不是对你说的,你就当我在发酒疯。” 陆淮骞顿了顿,问的却是,“我能抱你吗?” 程铄陡然一怔。 一滴下坠的液体掉落床单,洇出颜色更深的圆,他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