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第一四七章:圖光,過來 (第1/3页)
那樣,好生吃完飯再離開。他大口大口吃下菜肴,不僅味同嚼蠟,壓根噁心。他勉力咽下食物,脖子都起了青筋。因為吃得那樣艱難痛苦,他明白了,眼下不是夢,是現實。他沒有家了。這頓飯他吃得迅速,感覺卻無比漫長,好容易塞下最後一口菜,韓東籬喚店家結帳,帶他更往城外去。兩人走了幾里,刻意行到偏僻小路,韓一未能開口發問便一陣反胃,他雙腿一軟,跪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,胃裡未及消化的食物連同膽汁全嘔了出來。韓東籬默默替他撫背,但那點摩擦熱不了他一分冷似一分的身子。過了那場洩盡氣力的嘔吐,韓一盯著身下黃土,想起從這偏僻處到城內的格爾斡家有段路程,平日無論如何,要不了半天工夫便能走到。從今而後,那段路成了他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,永生永世都無法走到盡頭。他抬起頭,淚流滿面轉向韓東籬。“師父,怎麼回事?”韓東籬扶他坐定,道:“你走後,有一日,皇上——呸,那狗東西召你兩位阿父進宮,對你賽馬會上表現讚不絕口,說但願將來太子大了,也像你這般伶俐懂應變。他又說不但他中意你,十一公主也看上你,決意為你們賜婚。”韓一怔住,隨即明白,十一公主準是向天德帝求賜婚事。他喃喃道:“但我是平民……”桑金從來沒有公主下嫁平民的例子。韓東籬道:“你阿父們亦是以這等理由婉轉推辭,狗東西反倒樂了,更加執意結這門親事。他要你回京後,多和公主出雙入對,教眾人知曉你們彼此有情,他再順水推舟下旨賜婚。你阿父們歸家和我商議,我們猜度狗東西相中你,興許正因為格爾斡家乃是平民。”他又道:“十一公主再過幾年便當嫁人了,她是先帝之女、今上之侄,又是旺國福星,這等身分不嫁顯要宗子之流說不過去。狗東西興許猜忌這些大族會利用公主福星身分生事。若不讓她嫁,先帝暴斃,狗東西嫌疑甚重,這些年他賣力撇清,十分優待公主,也不好反在婚姻大事上教她孤身終老。公主一心嫁你,解了狗東西的難題。他順從公主意思賜婚,全了他對她百依百順的聲名,二來格爾斡家平民百姓,雖則富可敵國,但權勢不及高門大族,且行事收斂,順隨朝廷,易於掌控。公主嫁你,稱心快意,生活優渥,又無教格爾斡家利用之憂。”韓一聽到此處,更加不解,“既然他有意賜婚,何以又反目?”韓東籬搖頭,“不知道。狗東西白日裡要你阿父們暗中張羅親事,當日黃昏便改腔兒了,宮裡太監上門宣旨,怪罪格爾斡家心懷不軌,蠱惑宗室,賜……逼你家人飲鴆自盡。狗東西對格爾斡家抄家滅族。”韓一雙眸充滿血絲,殺意畢露。來到這僻處的路上,他便納悶不已。他家奉公守法,絕無可能犯下十惡大罪,若是犯下其他罪愆,也決計是無心之過,並且不到罪無可恕的地步,他家在官商兩道廣結善緣,宮中有小國師等人脈,也能敲邊鼓救上一救,至少拖一拖行刑時日,斷不至於短短數日便家破人亡,落到曝屍城牆的地步。如今答案揭曉了,天德帝翻臉如翻書,出手便雷厲風行要結果他全家,他家完全措手不及。韓東籬道:“太監催逼甚急,你阿父們大抵掂量抗旨是死,遵旨也是死,便制伏太監,打哨糾集家丁,要帶著你母親和弟弟突圍出城。”格爾斡家養了數百名青壯家丁,平日秘密修習武藝,訓練有素,抄家滅族那日事發猝然,無法周全準備,但好過坐以待斃。“你阿父們殺退狗東西派來的官軍,但遠處馬蹄響動急大,援兵不久將至。眼看時間緊迫,我們一行人上馬要走,你母親教一個不', '')('第一四七章:圖光,過來 (第3/3页)
知打哪兒冒出的軍士捉住。那軍士刀架她頸間,喝令你阿父們放下武器,束手就擒,否則殺人。”韓東籬話聲一頓,道:“你阿父們要放下刀子,你母親見狀,喊聲‘快走’,就著那軍士的刀刃自刎。”韓一熱淚急流而下,模糊了視線。“你大小阿父衝上前斬死那軍士,還想救一救你母親,可人終究斷氣了,只好帶她的屍首上馬。我們正要衝出宅子,最早一批援軍恰好趕到,見人便放箭射殺。雙方混戰一陣,增援官兵陸續到來,將我們逼回宅內,纏鬥中你大小阿父去了。”韓一心口劇痛,難以呼吸,這時他猶記掛一事。“師父,圖光呢?官軍不只殺了他,還燒燬他身體?”“我們亂中走散,圖光教一批侍衛護送帶走,終究沒能逃脫。我事後打聽,他死前摔進火裡。”“家裡失火了?”“你阿父們抗旨後,下令放火燒宅,敲鑼警示街坊走水,一來讓街坊鄰居盡早避開;二來製造混亂,拖緩官軍到來,分散注意。”韓東籬又道:“我僥倖未死,脫了已死官兵的軍服換上,溜了出去。我尋思你若由聖山回來,該當取道這條路進城,便在城外候你。”韓一告知韓東籬他救助採藥老人,因而改道下山,傳了信鴿卻等不到侍衛會合一事。韓東籬道:“狗東西必然派兵往聖山對你斬草除根,官軍拿下你的侍衛了。你若原路下山,便要撞進他們手裡。”韓一又是一重悲慟上湧,他身邊侍衛有的將他從小保護到大,有的略大幾歲,和他一塊兒長大,也都去了?韓東籬看看日頭,拉起韓一,“伊稚奴,不,暫時叫你圖光好了。我們尋個地方過夜,明日動身,離開桑金。”韓一一怔,“離開桑金?”“等聖山那邊官軍上報找不著你,狗東西定要滿世界搜捕追緝,趁如今尚未發下海捕文書,我們先避至大夏。”韓一紅著眼睛嘶聲道:“不,我要報仇!”“伊稚奴,你得活著,格爾斡就剩你這條血脈!”“正因為格爾斡家就剩我一人,我不報仇,誰來報仇?”韓東籬喝斥:“如今就我們倆,勢單力薄,如何接近狗東西報仇?你捫心自問,你父母和圖光樂意你貿然行刺,白送性命,抑或養精蓄銳,日後再戰?你一死固然痛快,到了地下,有何顏面見你父母兄弟?”韓一聞言,如冷水澆頭,清醒過來。天色不早,韓東籬拉著韓一找到破廟過夜,夜裡苦口婆心勸解,韓一情知他說的在理,只是心上實在難受。他哽咽道:“父母生養我一場,我連替他們收屍都不能!還有圖光……”韓東籬嘆道:“我知道你孝心,只是城牆有眾多官兵看守,實在鑽不了空子。伊稚奴,父母愛子深切,你父母地下有知,必然情願保全你,也不願意你為他們收屍而犯險。圖光愛重你,亦是如此。”翌日,韓東籬叮囑韓一好生藏在廟裡,切莫輕舉妄動,他自到附近村莊尋找驢子代步。他去了不久,韓一無事可做,掏出懷中物事,其中有一只母親繡的帕子、一把家裡給他打造的匕首。從前只道是尋常,如今這些東西成了家人留給他的僅存念想兒。他揪緊帕子,將匕首抱在懷裡,想到韓東籬述說家人遇難的光景,忍不住哭了。忽然廟外傳來細碎蹄聲。韓一由地上跳了起來,將帕子匕首揣回懷裡,躲在窗後,由破爛的窗紙洞向外覷。一人策馬往破廟行近,出鋒風帽微掩他的臉,但可見面龐微豐,唇紅齒白,卻是小國師濟濟兒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