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是个半傻子,地里的活,奶奶细心教了,就会。更多的,他爸是不会的。 不会做风筝,不会吹口哨,连最简单的举高了玩、称百斤也不会。 记忆里,他爸只会坐在一边笑着看,还需要他妈操心。他小时候偶尔会觉得,那也是自己的“兄弟”,会分走妈妈。 听着陈二军念叨的那些事,陈牛道:“二叔,我不可能给你做儿子的。” “你也瞧不上二叔。”陈二军面色发苦,随即委屈又气愤地问,“牛儿,你忍心看着二叔我断子绝孙?!” 陈牛头微低,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二堂叔:“二叔,你后来又有过一个孩子。在二婶娘肚子里,被你活生生打掉了。” “你、你怎么知道?”陈二军不敢置信。 随即他又慌乱地问:“谁告诉你的?是谁告诉你的!她们胡说八道,我根本不知道——” “是别人。”陈牛道,“二叔,你不用管是谁。” “反正你记住我说的话就是了,就跟我奶说的一样,不可能的。” “就算将来我奶不在了,我也不可能去给你当儿子。” 陈牛说着这话,想的是他二婶娘哭着求他的画面。 当时二婶娘又哭又笑,一向胆小不说什么话的人,诅咒着自己的男人断子绝孙。 陈牛那会才十来岁,还不太懂“断子绝孙”的威力,但他知道,二叔对不住二婶娘,所以答应了二婶娘的要求,也答应为对方保密。 回想起那时的画面,陈牛的心肠更硬些。 他伸出手,轻易就扒拉开了陈二军抓着他不放的手:“二堂叔,你松开手,你知道的,我打人痛得很。” “你下次再敢去气我奶,我真的会打你的。” 陈二军还执着地问:“是不是那个老东西编的?她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听啊。” “你听她说什么我害死了爸妈孩子,我那一儿一女,一个刚会喊爸爸,另外一个都会煮饭了,我怎么可能不心痛?我现在想起来,心里头肉都是绞痛绞痛的,好像刀子在割一样啊。” 他说得动容,抬手去擦拭眼角。 陈牛就想问:他爸妈走的时候,他奶心里难道不会难受吗? 村里头的人,那个不是闭口不提那些伤心事,只怕想起来就难过。 陈牛面色冷下来:“我还是拉你去见支书吧,前头不提这些事,你可是亲口答应了的。” 从工分到粮食,胜利村这些都管在徐有光手里。陈二军听到找徐有光,脸色又难看了些。 “牛儿,你至于待二叔这么绝情么?” 陈牛不想听了,就再伸出手,捂住嘴拖着陈二军往徐有光家去。 吃过苦头的陈二军又开始挣扎,这回是朝着家门口使劲。 *** 陈家这边。 林南音放下了谢礼——半斤红糖,跟徐果子对象俩坐坐走了。 时千凑到老太太面前,看到她手紧紧抓着桌边,一直没有吭声,似乎想要把一切硬生生地憋回去。 小黄牛拿脑袋蹭蹭她:“哞哞。” 奶奶,不难过了。 张佩月回神,低头看着小牛,又伸手轻轻抚摸:“我不生气,没什么好气的。” 时千:…… 听着就知道真的很生气! 张佩月又道:“牵牛花,你真是个乖娃娃。” “真的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?有没有——” “想起来一点儿?”老太太轻声问着,眉宇间的不平和愤懑都随之消散。 时千懵懂地摇头。 他不知道老太太想要他想起来什么。 张佩月看着小牛单纯的眼神,想了想,又道:“想不起来也好,现在就挺好。” “吃得饱,穿得暖,也有点道理可讲,是个太平的好时候啊。” 太平? 时千算算时日,老太太的年岁应该经历过那段不太平的岁月。 时千就小声哄老太太:“哞哞。” 会越来越好的,将来更好。 第89章 89 上山吃梨 走到家门口, 陈牛似乎还能听到二堂叔那嚎啕哭声。 他很少见到男人哭,还哭得那么伤心、难过,甚至到了一种悲戚的程度。 作为一个年轻单身汉, 陈牛在感情上有着困扰。但依然不能理解二堂叔对于“非得有个儿子”的着魔一般的念想。 为着虚妄的以后,就不管现在了? 可不影响他受到那种悲伤情绪的冲击, 整个人提不起劲来,脑海里似乎还是混沌的。 邻家没有围墙圈了院子, 门忽地打开, 在偏黑的天色里,露出一道口子。 “陈牛,你家里没事吧?” “没事, 叔。”陈牛这么简单回了一句。 对方也就不多说了,想起来当年,连出来劝架的想法也没有, 还得自己先平复一下脑海中的震荡和冲击。 何况方才吵得凶,但结束得很快。 吵架的双方都拿着最利的刀,素有旧怨,在扎对方心窝子这件事上,都是神刀手。 邻居老叔点点头, 陈牛就直接走回家里。 听到动静,正给自己扒拉高处草的时千喊出声:“哞哞。” 我在这儿。 陈牛便直接往牛棚走:“牵牛花, 你又饿了?” 自然地问完这话, 他去给小牛帮忙拿草。 看看牛草的存量,陈牛想着,又得抽空去囤一点了。小牛吃食上,比大牛还得精细点。 等时千啃上草,陈牛站在一边, 看了会,才出声问话。 “奶,她还好吗?没气着吧?” “哞哞。” 没有。 时千摇摇头。 又想起来还有事,时千往外走去。出了牛棚,回头示意陈牛跟上。 进堂屋,时千把人带到桌子边。 桌上赫然是林南音留下的半斤红糖,用油纸包着。 陈牛打开了,才知道里面是什么。 红糖可是稀罕物,唯有产妇坐月子,能得到红糖票,去换上一点补身体。有时候有票,也根本抢不到实物。很难弄。 简单来说,是份很大的重礼。 陈牛看向堂屋另一边,没听到动静,也没看到光,就猜他奶已经睡下了。 而这红糖怎么处置,则交给他来。 老太太一贯都是这样的,先让他来,做得不好,再告诉他改。等他大了,就愈发什么都不管了。 他不懂事那会,就是这么喊的——“你别管我、少管我”。 以至于现在陈牛常常觉得,家里只有他一个人。 不过这时候,时千拱他一下,又用下巴指指老太太的方便:“哞哞?” 你不自己去问问? 不必时千说话,陈牛都看得懂。他摇摇头,表示自己不去。 去了,又能说什么?笨嘴拙舌的,估计老太太见了他更